注視

 「看著我的眼睛。」

那天你不斷告訴我這句話，我也不斷看著你。

然後我想起了許多事情。

我其實不是那種會認真去注視他人眼睛的人，

身為不小心進入社恐狀態的人類（至今尚未恢復），

我是厭惡與人的雙眼對視的。

我從眼神裡便能讀懂，但我不願意懂。

像是對人類不再感到興趣，我注視動物的眼神比人類更多，

比起人類的雙眼我更渴望的是去仰望星空、眺望大海。

眼神透露出來的情緒太多了，

如果是我在意的人，我便會不自覺揹上了對方的情緒，

倘若是我不在意的人，我更厭惡這樣的眼神。

不知道從何時開始，每一次眼神的交錯都讓我想逃。

然而，那天，我卻不斷注視著你。

我渴求從你的眼神中可以獲取更多，

但我事後仔細回想，我竟不知我究竟還要你給我什麼。

多年前，陳老師曾告訴我，

我睡著的時候像是沉睡在人間的天使，

那張睡顏如此純淨。

後來我開始越來越晚睡，讓自己染盡人間煙火氣，

開始注視他人的睡顏，我也好想找到天使。

而我的睡眠時間越來越短，每天從10小時逐漸縮減，

8小時、6小時、4小時，時至今日，

每天睡眠時間總是用拼湊的，3小時、2小時，

是我從每一趟行程之中打盹時湊出來的。

當我即將沉睡的時候，我總會忽然驚醒，

不再是以往那種帶著恐懼醒來，更像是一種被提醒，

我難以入睡。

然而看了這麼多睡顏，總有一兩個人，

他們入睡以後的輪廓讓我感到好安心，

當他們入睡了，他們身上的光就亮了起來，

本質開始閃爍，像星辰熠熠生輝，

那時候他們在我眼裡都是一顆又一顆的星星，

在這人間裡，安靜地發著光。

或許是只有這種時候，就不再會有人直視我的雙眼，

我終於可以那麼放心地閱讀空氣、閱讀每一個人。

那一天我告訴你，不要這麼溫柔。

你的疑惑與不解讓我想逃。

或許經過這麼多事情以後，我僅能坦然接受我對我自己好，

面對他人的溫柔與善意我總是非常惶恐不安，

深怕哪一天是不是會被要求必須償還。

儘管我知道，在我眼裡如此閃耀的你，

你並不是這樣的人。

我不願意深思我的心路歷程如何走過，

更不願意解釋，所有解釋都像是一種罪。

我讓自己變得更殘忍了，沒有溫度。

即使有溫度又應該要給誰呢？

是不是有個人是真的那麼無所求地待在我身邊呢？

我看著帶著目的而來的人，

那些眼神都讓我一退再退，

客氣有禮地疏離、冷漠殘忍地拒絕，

感到疲乏，空氣如此稀缺、難以呼吸。

於是，注視著每一顆星星、每一個發著光的靈魂，

成為我最感到快樂與安慰的事。

不張揚的陪伴著我。

無所求的任我看著。